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阅读全集凌晨四点的姑娘

适闲客 著

现代都市连载

《凌晨四点的姑娘》是作者“适闲客”的倾心著作,浩子柳梦是小说中的主角,内容概括:了,而是因为我带着你回来了。”柳梦笑道:“别胡说了,哪有爷爷不想念自己孙子的?”我把她搂在怀里,说道:“你不知道,我爷爷估计已经在开始筹划咱俩的结婚酒席了。他给我说这个说好几年了。”柳梦忽然不好意思起来,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,不说话了。第二天,我带着柳梦去了棠花村,村子愈发地破败了,人也越来越少。整体的面貌并没有多大改观,昏黄的乡村,仿......

主角:浩子柳梦   更新:2024-04-05 16:2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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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浩子柳梦的现代都市小说《阅读全集凌晨四点的姑娘》,由网络作家“适闲客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《凌晨四点的姑娘》是作者“适闲客”的倾心著作,浩子柳梦是小说中的主角,内容概括:了,而是因为我带着你回来了。”柳梦笑道:“别胡说了,哪有爷爷不想念自己孙子的?”我把她搂在怀里,说道:“你不知道,我爷爷估计已经在开始筹划咱俩的结婚酒席了。他给我说这个说好几年了。”柳梦忽然不好意思起来,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,不说话了。第二天,我带着柳梦去了棠花村,村子愈发地破败了,人也越来越少。整体的面貌并没有多大改观,昏黄的乡村,仿......

《阅读全集凌晨四点的姑娘》精彩片段


“你为什么要帮着银行说话?它把人的钱给弄少了,怎么还有理了呢?”在我把之前办理的一个银行理财纠纷案件的材料拿给柳梦看的时候,我本以为,柳梦应该对于我妥善化解了这个纠纷的能力给与高度的评价,结果却换回来一个灵魂深处的拷问。

我苦笑道:“因为合同里有约定的很清楚啊,签了合同就得认。”

柳梦撇着嘴巴,问道:“那要是签的时候没看合同呢?跟我一样,不知道是个卖身契,结果去签了,被坑了怎么办呢?也只能按照合同来处理?那也不公平啊。”

我笑道:“合同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,签了就得认。如果事先不看合同,就直接签署了的话,都要由自己来承担责任的。这是法律规定的。”

柳梦有些不服气,转着小眼珠子,问道:“那我问你,假如说,我签了一个合同,没有看,银行把我的钱给弄没了,那你替我打官司,你能不能找到替我说的话?”

我拂了一下她的脸庞,笑道:“当然会啊。”

“那不就是了,所以你说的其实也没有道理,你只是看人而已。跟你无关的,你就不管他了。”柳梦嘟着嘴巴说道,似乎在谴责我一般。

我笑道:“当时是银行的律师啊,当然要为银行的权益考虑了。我们做律师的,都是想着要为银行,为开发商,为保险公司这样的大客户服务的,这样才有钱赚。”

柳梦忽然有些伤感,说道:“怪不得人家都说,打官司是有钱人干的事呢。原来是这样。那穷人就活该被欺负么,没有钱打官司,没有律师给他们做案子,不是只有吃亏往肚里咽了?”

我竟呆在那里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柳梦所考虑的问题,我不是没考虑过,但是却在反反复复的案件中遗忘掉了。穷苦人家,付不起律师费,他们的权益谁来主张?生存的压力迫使我不断接触大的客户、大的公司,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多却是普通人,甚至是穷苦人家。而权益受到侵害的,也往往最多的是普通人。可怜我自己就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苦人,竟连自己的根都忘记了。

柳梦看着我不说话,忽然站起身来,双手抱着我,笑嘻嘻问道:“怎么了?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?”

我低头一笑,说道:“哪有,只是没想到,我竟真的找了一个这么善良的媳妇儿。”

柳梦嘿嘿笑了,说道:“你说我以后,万一真学会了法律,就去给普通老百姓,给农民工,给穷苦人家帮忙,好不好?我自己经历过那些,我知道他们有多难。没有人帮他们,太让人寒心了。”

我竟莫名有些感动。脑子里莫名就想到了在银行,损失了好几十万,坐在对面唉声叹气的老大爷;想到了围在售楼处前面,崩溃的嚎啕大哭的业主;想到了法院之上,坐在我对面,哭着说“人都要死了”的家属......我是律师,可我真的还是一个好人么?我的心灵,还干净么?

柳梦,莫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肮脏的灵魂的?

我把她紧紧拥在怀里,拿脸庞摩挲她硕大的额头,柳梦抬起头问道:“干嘛?感动你了吧?”

我一笑,说道:“你都可以感动中国了。”

柳梦噗嗤一声笑了,说道:“好了,你可以去上班了。我还要看合同法呢。我感觉,等过了年,我就可以帮你忙了。”

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。柳梦的学习速度简直惊人,厚厚的司考三大本,一个月时间自己就已经看完了一遍;现在要看第二遍,说第一遍只不过是知道是什么,现在是要开始思考为什么,已经记了厚厚一沓笔记。就连电脑,都已经可以拼音打字了,速度还不慢;网上的搜索也会了。一个月而已,竟可以做到这样,实在是太厉害了。

“我要把失去的学习时间都给补回来”,她是这样给我说的,却也是这样认真在做的。假如曾经的那个年少时光里,真的可以给她提供现在优越的条件,她绝对不会考不上县一中。当然,我相信,我也绝对可以考得上。

处理完所里的事情,我琢磨着路上买些吃食回去,也省的柳梦再去花费时间做饭了。留下来的时间,她可以继续看书,我也可以研究我手上的案子,正好相得益彰。

我在前一站下了公交车,转身去了花园菜场。菜场很大,底上两层,一楼左半边是卖水产、肉类的,右半边都是卖禽类、豆制品的,二楼全是蔬菜水果。菜场门朝东,靠南一侧有一条十几米的小街道,两旁都是售卖熟食卤货、零食小吃的店面,那里是我的目的地。

我买了一些馒头,买了一些凉拌菜,一只烤鸭,转身就想要回家。走到路口却忽然发现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妇女,正在那里痴痴左看右看,不大会一个气冲冲的男人走了过来,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妇女脸上,那妇女登时就哭了,口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。原来是讲不清话。

那男子推搡着这妇女,一步一步就走了开来。那妇女一边哭着,一边看,好像是看到了我,脸上是遇到了救星一般的神情,咿咿呀呀哭个不停,转身要往我这里跑。男人发现了,一脚将她踢倒,可怜她讲不出话来,多半是有些精神疾病,趴在地上放肆的哭着,好不伤心。

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,都在思考着家里要做什么可口的饭菜吧,竟没有一个人理会她。

我越看越觉得蹊跷,这个妇女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?为什么会有些面熟?然而终究也没有往前挪动一步,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拽着妇女的头发离开了。

回到家里,我一直惴惴不安,那个妇女肯定是有精神疾病,我思前想后并不认识她,可是为何她却要跑向我呢?难道,她认识我?

柳梦看我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,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我想了半天, 便将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她。柳梦听完,一脸惊恐的问我:“不会是被人拐来的吧?”

这我倒是没想到。我一直以为,这可能是男子的家暴或者什么的,被柳梦这么一说,难道是被人拐来的?而且可能还认识我,难道是从我们那边山里被人拐出来的?

精神不正常的女人,又不会说话,不正是人贩子的最佳目标吗?

我说道:“有可能就是咱们那边的人,好像认识我一样。”

柳梦咬着筷子,说道:“那要不然,咱们回去问一问?反正我也想回家一趟了。”

我问道:“回家做什么?”

柳梦低下了头颅,说道:“给我爸爸上上坟。他没有儿子,没人打理,估计坟头上长满草了吧。”说着说着,眼圈就红了。

我说道:“好,等周末了咱们就回去。好好给添些新土。”

当汽车疾驰在公路上的时候,柳梦紧闭着双眼,依偎在我的肩膀上,轻轻地睡着了。她还是晕车,跟十几年前一样,一点也没变。到了家门口,爷爷在院子里正在搓麻绳,猛抬头看见了我,还有站在我身旁的柳梦,一脸的笑容,把我俩让到了院子里,嘴上乐呵呵地再也没有停止过。

“你回来了,爷爷这么开心的嘛?”躺在床上,柳梦悄悄问我。

我笑道:“不是因为我回来了,而是因为我带着你回来了。”

柳梦笑道:“别胡说了,哪有爷爷不想念自己孙子的?”

我把她搂在怀里,说道:“你不知道,我爷爷估计已经在开始筹划咱俩的结婚酒席了。他给我说这个说好几年了。”

柳梦忽然不好意思起来,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,不说话了。

第二天,我带着柳梦去了棠花村,村子愈发地破败了,人也越来越少。整体的面貌并没有多大改观,昏黄的乡村,仿佛是被经济发展给遗忘了一般,在这山脚下暗自沉沦。我和柳梦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终于将他父亲坟墓上的草给清理干净,又从自行车上取下铁锹,重新给添上了土,收拾完后,坟墓看起来比原先高了有半米左右,柳梦满意地笑了,在坟前磕了好几个头。

“真是多亏了你,”依偎在我肩膀上的时候,柳梦轻轻说道。

我有些好奇,问道:“你妈那里,要不要也收拾一下?”

柳梦身子忽然一抖,复而平静了下来,说道:“我妈没有坟墓,在姥家起大火,跟我姥(外婆,我们那管外婆叫姥,外公叫外姥)一块被烧死了。没有人下葬,就这么死了。我爸的坟,就是我妈的坟。”

我把她搂在怀里,像是拥抱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羔羊。柳梦问道:“你会像他们一样丢下我么?”

我看着她,说道:“不会。我花了十几年才把你找到,我永远也不会再把你弄丢了。”

柳梦忽而笑了,在我脸上留下了一个热情的吻痕。我看着旁边的一块玉米地,问道:“你说,咱俩躲进去,有人能看到么?”

柳梦低下头,不说话,满脸羞涩。我可管不了那么多,反正这西山脚下,根本看不到人影,我一把把她拉进了玉米地。对不起了,玉米!

折腾了一个上午,回到家里的时候,真的是累坏了。爷爷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,自己在那里却一直抽着旱烟袋管,在那里傻笑。柳梦不好意思地一直低头,菜也不好好吃了。

我忽然想到了城里见到的那个妇女,便问爷爷:“俺姥(爷爷,在我们那方言里,用俺姥称呼),咱这庄里,有精神病么?”

爷爷说道:“那怎么没有的!从前穷,娶不起媳妇,从外地买媳妇,都是买的神经病。正常的闺女,人谁会卖?”

我问道:“那咱庄,有哪家妇女不见了么?”

爷爷问道:“你问这个干嘛?”

我笑道:“我就是问问。”

爷爷想了想,说道:“庆孩你知道吧,三队的,他妈不就是神经病么,哑巴,不会说话。”

庆孩......

我想起来了,确实有这么一个人。我们在一队,庆孩在三队,平时并不怎么见面。但是每当有谁家要娶媳妇了,有喇叭将来唱歌跳舞了,不管是几队的小孩子都会跑去凑热闹。主人家会撒喜糖,我们要去抢喜糖吃。也就是在那种场合里,认识了庆孩。不过他比我小好几岁呢,细想起来,他妈妈好像确实是一个哑巴,精神也不太正常,跟憨蛋他妈总一起被我们这些小孩子拿来取笑。

“庆孩现在搁哪里?”我问道。

爷爷说:“他一家子命苦。他爸爸得了尿毒症死了,庆孩好不容易考了个大专,没钱上,自己打工去了。他妈自己在家,谁也不知道,就不见了。庆孩哪次回来,都到处找,附近几个庄,挨家挨户问,谁也不知道。就是知道,谁也不说,说不定被谁给藏家里了当媳妇了,又能生孩子,肯定有人要。就是庆孩,看着真可怜,比你小好几岁,每回放假家来,都一家一家问,快两年了,还是找不到。”

听完这话,柳梦身上是一哆嗦,一脸惊恐的看着我。我的脑子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,仔细回想一下看到的那个妇女的样子,再从记忆深处挖掘出庆孩的妈妈,这根本就是一个人!!

一个人!

我瞪大了眼睛,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起来,庆孩的妈妈,原来是被拐到了城里去了!但我不知道,那个男人究竟是买主,还是只是一个人贩子。如果是人贩子,耽误一天时间,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庆孩的妈妈了。

“俺姥,你知道谁有庆孩的电话吧?”我问道,一脸的着急。

爷爷眯着眼睛,抽了一口旱烟袋,说道:“俺不知道。你吃完饭,上三队去问问。他有时候朝队长家里打电话,你问队长,他可能知道。”

我狼吞虎咽扒拉了饭菜,爷爷笑呵呵看着我和柳梦吃完了饭,自己去收拾了。

我拽着柳梦,到村口小卖铺买了包烟,径直往三队走去。


我在清晨五点钟准时醒来,浑身的不自在,低头一看,果然内裤又湿作了一团。

这是近来我所最为羞愧和烦恼的事情。有同学告诉我说,这代表着我长大了。可是我不喜欢这种奇怪的生长,生物课上老师讲到这一章,说自己看看就行了。从此我知道,原来这个有个专业的学名,叫做遗精。

但我依然奇怪,人的鼻涕为何会从奇怪的地方出来?

趁着同学们都还在熟睡,伴着或轻或重的鼾声,我穿好衣服悄悄走出宿舍。

天刚刚蒙蒙亮,校园里一片静谧,高大的杨树尚在吟诵夏日的梦呓,那几颗倾斜的老柳树依然在摇曳着夜的清歌。我必须得确保无人看得见,因为我必须得去换洗唯一的一条内裤。

尽管那只不过是我几年前的裤衩裁改过来的。但有了内裤,就是一个大人了。同学们都这么说。所以我自己拿剪刀裁减了小时候的裤衩,不管怎样,自己也是个男子汉了。

瞅瞅四下无人,我迅速跑向厕所旁边的藕塘。藕塘里似乎永远都储备着水,只是不知道这水,究竟是来自于上天的偶尔恩赐,还是从厕所里或者某个神秘的渠道里流淌出的莫名液体。

然而,在这个时间点,藕塘寂静的像是一块平面镜子,从外表上看,藕塘里的水却也是清澈的和干净的。——据我所知,这总比我这一身的臭汗要来得干净许多。

我三下五除二剥下衣裳,衣服撂在岸上,穿着内裤趟进了水塘。在足以没过下体的凉水里,我脱下内裤,使劲揉了揉,拧干水分,四下里瞅一眼,没有人的踪迹,迅速爬上岸将潮湿的内裤穿回了身上。

反正过不了多久,内裤自己就会干了;又或者,干的衣服,过不了多久,又会被汗水所浸透——没什么大的分别。

我所烦恼的其实并不是内裤的干或者湿的问题,而是我要花费十几分钟的时间去处理这个事情——这会让我比柳梦晚到教室十几分钟。十几分钟啊,也许柳梦都已经背诵完《出师表》了。这一点,让我深深地嫉妒。

过去的两年,我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骄傲。我自认是个挺聪明伶俐的孩子,对于读书上学又有着无与伦比的执着——这大概源于我对于贫苦生活的极度憎恶。十几岁的人了,我还用着一根麻绳来当做腰带,每每想起,都让我默默流泪。

初中前两年,我是当之无愧的学霸,整个年级里考试从来是名列前茅。可是到了初三,邻镇的中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关掉了,有一百多学生转到了我们这里,这让我的境遇竟出现了巨大的落差。虽然我的中学,也只不过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所乡村中学,跻身在山脚下的旮旯里。

彼时我正在偷看叔叔的大部头子,读到慕容复的燕子坞,多美的名字!燕子坞,不由自主就会让你联想到碧波轻摇带出来的荡漾,柳絮纷飞画出来的雪景,细雨微风的小桥,杏眼桃腮的姑娘......

燕子坞跟我的乡村虽只有一个字的差别,结果却凋零了全部的灵性,既少有人知道,知道者也多是痛恨和抱怨——土地里都是石头块,又常年少雨,庄稼长势极其不好,日子捱的没有个尽头......

我的语文老师给我起了个外号,叫做“老牌帝国主义”,只因我做了整整两年的第一名。胖乎乎的张老师,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提醒着我要考取县里最好的高中——县一中,以便走出这山旮沓,顺带光耀他的战绩。可是据我所知,学校已经连续四年没有过一位学生考上县一中了。

而且更加令人意外的是,柳梦转学过来,两次月考,竟然全是第一,我已经做了两个月的第二名了。

初二过后,是没有暑假的。学校只给了10天的时间回家休整,结束后马上要返回学校,开始紧张的初三。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,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,而且还是败给了一个转学过来的人,还是一个长得并不好看的女生。

漂亮的女生,比如像刘莉一样,应该肤色雪白,头发黑黑的披在肩膀上,两只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,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,像是头发金黄的洋娃娃一样,惹人怜爱。可是柳梦,脸盘极小,甚至不如我那8岁的堂弟脸大,偏偏脑门儿特别大,看起来就极不和谐,讲话也是特别快,像是在背诵课文一样,不用停顿,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。

唯一让我有好感的,是她的名字——柳梦,恰如小李飞刀的柳诗音,名字美的不像是这山旮沓穷地方里的人名。

柳梦果然已经到了。我又一次输给了她。

我的座位在第二排,刚好在柳梦的后面。她读书的声音极小,但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只要我不出声,我就知道她今天在读什么、在背什么,从而我就知道了她哪个部分的内容还没有掌握,哪一门的功课还需要温习。

我便会特别留意那些她特意去背诵的课业,你既然不熟,那么我就一定要比你熟。

所以我多半会在背诵完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课业后,故意提高了嗓门去读她不熟的那些内容。每到此时,柳梦的声音就会跟着增大,我不能让她盖过我,一来二去,两个人就变成了比拼嗓门了。直到半小时后,班主任过来巡视,比拼方才停止。

我从不否认自己的龌龊,妄想通过自己的挑起事端,来打乱她的学习计划。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,败给这个不好看的丫头,让我非常恼火。很多个夜里,想到两次输给了她,我就会莫名的抓狂,难以入睡。

我甚至认为,我恨她。

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。教室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,一屋子的人声把整个教室的温度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度。山村的学校里又没有风扇,干巴巴的天气也盼不来些许凉风,等我从跟柳梦的竞争里回过神来,才发现内裤早已经干了,只不过屁股上又已经被汗水浸湿了。

早自习七点半结束,八点十分第一节课开始之前,是我们的早饭时间。

这也就意味着,我必须得离开教室,并且不得不回到宿舍,拎着热水壶到热水房打热水。没了热水,早饭便无法进行。

初中的口粮都是自己带的大煎饼,家里大人再给装上一瓶臭盐豆,或者腌咸菜,算作是一周的伙食了。家境好一点的是带上二三十斤小麦,到食堂里换成饭票,再凭一张饭票换到一个馒头,馒头中间会夹上一些地蛋(我们那里管土豆叫做地蛋),或者洋葱、白菜之类。那已经是很好的伙食了。

据我所知,吃食堂的同学,每天也不超过二十人。就连我的班主任,也都是每天早上卷着一个大煎饼,包裹着大葱和辣椒,饶有滋味的嚼着。

相比较而言,自己带煎饼倒是最省钱划算的,所以在普遍贫穷的乡村里,大多都是周日下午带足一周的煎饼,一直吃到周五放学。

我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,奶奶去世的早,我跟着年迈的爷爷在家里过活。可是摊煎饼,从来是女人的活计,爷爷会做菜,却唯独不会摊煎饼。

所以,每到周日,大姑会从邻村赶过来,特意给我摊煎饼,再帮我装好一瓶她自己做的盐豆,送我到村口的公路上,看着身高一米四的我,蹬着叮咚作响的自行车,飞奔向学校。

大姑的面貌与我那逝去的奶奶,极其相似,这让我对大姑产生了莫名的好感。只是,大姑做的盐豆香辣无比,兴许是用了更多的辣椒和生姜的缘故,特别下饭,但是大姑摊的煎饼太厚,累牙、不好吃,天热时节总是三天不到就会发霉。

发霉后煎饼硬的更是难以入口,上面还添缀着白色的、蓝色的、黑色的绒毛,每次打开口袋来看,这些绒毛就肆虐的在那里发笑,仿佛一种浑不怕的死猪模样。

然而我有热水。只要用热水泡着,添些盐豆进去,搅拌搅拌成糊状,也就感觉不到霉菌的体香了。凉却后稀里糊涂扒拉进嘴里,填饱了肚子算作完成一项任务。

我把热水打回来,浩子已经把煎饼掰开放在了饭盒里。浩子是我的同桌,住在我的邻村,我们俩关系最好,总是一起泡着发霉的煎饼吃饭,一起偷偷到藕塘里洗澡后再回宿舍睡觉。

“你看,今天的煎饼只有白毛,伙食改善了不少”,浩子乐呵呵地说。

我低头一看,果然煎饼只起了白色的绒毛,看来发霉的并不算严重。“看来是天气要凉了,毕竟要到10月了”,我把热水倒进饭盒,拿出筷子开始慢慢搅拌。

浩子一边搅拌,一边扮着一脸的作死样跟我说,“还一周就要开始联考了,你说你这次能翻身么?”

能么?我自己并不知道。

我想起头一个月,我并没有把柳梦当回事,结果首个月考我就败了。浩子还吃惊地给我说,竟然有人比你考的还要好?!这也让我十分不解,一个其他地方转学过来的丫头,如何就夺走了独属于我的鳌头?后来我发现,她早晨五点钟就起来读书,我决心要跟她认真斗一斗,我也便开始5点钟就起床,结果第二次月考还是输给了她5分。

这一个月以来,从早上起床开始我和柳梦就一直在暗暗地较劲,我明显能感觉到她看见我后的慌张样子,似乎我的敌意已经布满了我的周身上下,难以抑制。让她出现了恐慌。

这正是我所希望的。我可以为了夺回我自己的第一名,不择手段。自从柳梦来了,张老师对于她的关爱明显的超过了我,这让我有一种失宠的感觉,极其不爽。另外,我不喜欢输,不喜欢失败,尤其不喜欢输给一个我不喜欢的女生!

打从那时候起,每一个星星还在梦游的黎明,这座小乡村的中学里,我和柳梦就开始了比拼。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够赢得过她,我没有十足的把握。从每天柳梦背诵的课文来判断,她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短板,她不熟的我也不熟,但是我不熟的我却并不知道她熟不熟。

而且,早自习的比拼,充其量也只是语文、英语或者历史、政治的较量,对于需要演算的数学、物理,我根本无法获得柳梦的真实水平,自然也无从得到柳梦的弱项。于这一点,又让我格外恼火。

煎饼已经被搅拌成糊糊了,浩子也不管是烫还是不烫了,大口的扒拉着。昨晚为了讨好刘莉,浩子连晚饭都只吃了两口,现在报应来了——这个饿死鬼!

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乡村中学里,每年如果能够有人考得上县一中,那足以让整个学校都庆贺一番。遗憾的是,这种庆贺的频率却极其低下。连续四年无人考取县一中的压力,让老师们的神经绷得格外紧张,对于成绩排在前列的几个人也表示出了难以置信的“用心”。

我甚至觉得,打从老师开始看见我,一直到我回到宿舍,始终有很多双眼睛在我背后盯着我的一举一动,生怕有那么一瞬间我游离在了学习之外。柳梦来了之后,盯着我的眼睛好像发生了一些转移。这一点,倒也不错,原来柳梦也是有些优点的。

浩子就不用担心这些。他的成绩虽然也不错,但是排名总是在二三十名左右,从分数上看,考取县一中的可能性非常低,但是其他的高中还是赢面很大的。浩子自己也没有压力,老师也不会将考取县一中的压力强加给他。这一点,我非常羡慕他。

“你怎么不吃呢?”,浩子一边大口吞咽,一边看着我,硕大的嘴里塞满了煎饼糊糊,兴许是扒拉太多了,嘴边有一道糊状流质急匆匆淌了出来。

我没有回复他,只把饭盒往嘴边一放,大口扒拉起来。


尽管我非常想要珍惜留在教室里,与柳梦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钟,但是学校却还是下达了最严格的死命令:这次的外出活动,是要去烈士陵园祭拜先烈,学习爱国主义精神,全校师生任何人都不允许请假。

我对于这个突然的决定竟感到了些许的欣慰,对于学校竟产生了感激之情。连我自己都闹不清楚了,究竟是因为我向往这种活动,还是迫切的只是想要挣脱这繁重和枯燥的学习生活,哪怕只是短暂的逃离。

柳梦却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。每次有事情将她与学习剥离开来,我都能看得到她眼神里流出的落寞。唯有因为我,她才会心安理得的离开学习。

“你说学校这不是耽误事儿么?”柳梦果然很是纠结这个决定。

“偶尔出去放松一下也好,要不然真的学傻了,可就得不偿失了。”凌晨的四点钟,悄无人烟,我和柳梦可以放肆的讲话,没人任何人会听得到,没有任何人会看得到。

“可是时间终究还是被浪费掉了。”柳梦嘟着小嘴巴,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。

我静静看着她,忽然察觉到这个丫头好像比去年更高了一些,脸庞似乎也更加圆滑了一些,尽管还是那么小。我说道:“你要这样想,去一趟外面,正好是拓展视野的机会。回来以后,可以根据一路上的所见所闻,准备好作文的素材,不也挺好么?”

柳梦低头一笑,说道:“也就是你,什么事情都可以想的那么乐观。”

我回了她一个笑容,答道:“每天看到你,我就很乐观了。”

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,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我,说道:“照你这么说,我可以去赚钱了。那些不开心的人,看我一下不就好了?那我还上个什么学、念个什么书?”

我把数学课本掏出来,说道:“你不知道,只有我才会这样么?”

柳梦忽然把脸一扭,撇了一下嘴巴,说道:“拉倒吧你。今天是要研习昨天的三个立体三角形么?”

我点点头,说道:“顺便研究一下刚才的话题。”

柳梦白了我一眼,竟然不理会我。我才忽然发现,这个小丫头竟然也会有调皮的时候。

浩子在快到六点钟的时候才进来教室,一进门看见我俩在那里读书,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,问我:“你个傻子,你不知道八点钟就要出发了么?今天上午又不上课!大家都在睡懒觉呢!”

我问他:“那你跑来干什么?”

浩子忽然一脸地坏笑,斜着眼睛瞅我,悄悄说道:“是不是我打搅你俩了?”

我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。浩子哈哈大笑,摇头晃脑的出去了。我知道,他肯定是去找刘莉了。自从分班以后,浩子每天都会定时到刘莉的班级去,刘莉正好坐在窗户旁边,俩人有时候会说上几句话,有时候人刘莉关上窗户、头也不抬一下的。浩子却始终不依不饶,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,据说,这是追女生最好的状态。

教室里重新又安静了,柳梦忽然问我:“好像要自己骑自行车去的。三十里路呢,好远!”

我微微一笑,问她:“要不然我骑车带你?”

柳梦不说同意,也不说不同意,只笑着说了一句:“我怕硌屁股疼。”

这话说到重点了。我那自行车是一辆老旧的大跨式自行车,由于身高太矮蹬不上去,父亲在村头找人帮我把自行车梁切掉了,变成了可以骑行的车子。车后座却只剩下一圈铁条了,底下就是车轮子。前后轮子上面的挡泥板,早不知道私奔到哪里去了。每每下雨,轮子卷着地上的水,蹭蹭的前后给我夹攻,我是腹背受敌却又无能为力。

别说是柳梦,就是我坐在那铁圈子上,屁股估计都会受不了。

终究柳梦还是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了。学校要求所有女生要骑在前面,男生骑在后面,然后再按照年纪从小往大了派。长长的队伍占据了半条公路,甚是壮观。体育老师在前头带路,老师们骑在旁边维持秩序,校长和教导主任则骑在队伍的最后,唤作殿后。

我是连柳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,只能机械地蹬着车脚板,促使车子不断地向前爬行。长长的队伍,缓缓地往目的地蠕动。偶尔经过的几辆汽车,经过我们身边时候,明显的降低了速度,连喇叭都不敢按了。

也不知道究竟骑了有多久,身上已经出了汗,前面的队伍终于是停下来了。学校老师组织我们把自行车有序的停靠在了公路一旁的树荫下。一辆辆自行车,展示着各种不一的残疾,在树荫底下入眠了。

烈士陵园,据说是为了纪念当初的抗日战争建立的。我们排着队,先是到了院子里,听校长讲了一些我早已忘记了的话,然后对着巨大的烈士雕像唱起了国歌。老师们领着我们穿过几个林荫小道,进到了所谓的陈列室。

在那里我看到了记录着英雄中国人民英勇抗战的图片、泛黄的报纸,当然我最感兴趣的,还是摆设着的那几挺机关枪和土炮,看起来威风凛凛,让人望而生畏。

参观就在你推着我、我挤着你的氛围中结束了。老师们要求的是按照来时候的秩序,原原本本的返回去。但是学生们却犹如脱了缰的野马,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车子后,仿若见了兔子的猎鹰一般,飞也似的跑出去了。十几位老师,压根儿是拦也拦不住。

等我找到自行车的时候,已经有大半部分的学生迅速逃离了现场。我推着车子,立在柏油公路旁边,眼神却看向后续的人群,寻找一个小小的脸庞。我知道,柳梦绝对在队伍的最后面。

终于在等过了很多个不熟悉的面孔之后,我看了一个小小的脸蛋,慢慢地推着车子,在人群中茫然失措的四处张望。我把车子扔到在路边,愣是挤到了柳梦的身边,把手往她的自行车把上一放,倒把她吓了一跳,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柳梦绽放了笑容的面颊。

“累不累?”我问道。

柳梦点点头,问我:“你的车子呢?”

我牵着她的车子,在来来往往疏而不漏的车流中,挤到了公路旁边。柳梦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自行车问我:“你不怕被别人给偷了去?”

偷自行车这个事情,还真的就发生过。学校里有些人的自行车不上锁,结果周五过去一看,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同学给骑错了,还是某些人在夜里翻墙到了学校给偷去了。总之,事情出现之后,老李头每晚的巡逻就更加勤快了。

“我这样的破自行车,没人会要的。”我嘿嘿笑道。

柳梦笑了一下,问我:“咱啥时候走?”

我抬头往后看了一眼,密密麻麻还是看不到尽头,照这么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。我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太多人了,咱就现在走吧,慢慢骑好了!”

柳梦轻轻嗯了一声,登上了自行车;我骑在她左面,一路就这样慢慢往前挪动。

清晨的太阳升到了正中央,照射下令人愉悦的温度。我和柳梦一路上没有交谈,等我回过头来一看,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几个人了。

“咱俩落后了好多了。”我对着柳梦说道。

柳梦回头看了一眼,忽然有些害怕的问我:“人太少了,要不就骑快一点,追上去吧。”

我们正在行使的这条公路,一边是南方的一个省,一边则是北方的一个省。在这个两省交汇的地方,治安非常不好,大约是因为谁也不愿意去管对面的事情。老百姓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,叫做两渣界——意思是,两省的人渣都在这里聚集了。

我曾经听闻村里的大人说起过,这个地方邪乎得很,人也坏得很。饭店里吆喝的两块钱一份的包子,吃完了管你要五块钱,你不给就会挨打。马路上有人故意扔了钉子,刺破你的车轮胎,然后两块钱一个给你修补。还有很多故意拆散别人家庭的女人,在这里聚集扎堆,坐着大人们所愤愤不平的事情。甚至还有偷偷绑架了小孩子、年轻妇女给卖到遥远的山里的人。总之,这是一块非常不安全的地方。

我知道柳梦的意思。如果只是我俩单独被落在后面,那确实有点令人不安。我点点头,柳梦用力踩起了轮子;我紧跟着她,一路开始提速。

约摸过了有十分钟,前面出现了稀稀拉拉的人影,我仿佛看到了胖胖的张老师在队伍最后面慢慢的骑着。柳梦也看到了人群,笑嘻嘻说道:“这么快就追上了。”

我回头看她一眼,瞅了瞅四周,问道:“快到学校了。我带你去个地方,你去不去?”

柳梦扑闪着两只小眼睛,惊奇地问道:“去哪里?别又落单了。”

“放心吧,我们已经回到镇子上了,这里安全了。”我告诉她。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,是我非常熟悉的位置。我并不住在这里,但是每次我的母亲要回到外婆家里,都会路过这里;久而久之,我也就熟悉了这里的沿路。

柳梦看着我,愣了一会,转而说道: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

我一笑,说了声跟我来,直接在前面不远的路口转向了右边,柳梦紧跟着我拐了弯。在这条乡村土路上骑了几百米,再向左拐,直行得有个二里地,我停下了车子,站在那里等她。

柳梦从自行车上下来,问我:“这不是田地么?来这里干嘛?”

我不说话,把头一甩,带她绕过了一堆石墙,面前是一个深深的水渠,水渠里已经干涸了,落叶枯草堆满了一地。水渠是用巨大的青石堆砌而成的,上面稀稀拉拉涨了几处青苔,水渠的边上有几块大石头,高高耸立在那里,平平整整,在日光里打盹儿。

我跳上了那块大石头,伸出手来递给柳梦。柳梦迟疑了一下,抓住我的手,终于是爬上了那块石头。

站在石头上,有着居高临下的感觉。田地层层铺开金黄,连接到不远处的山脚;微风阵阵送着幽香,裹挟着春日里的芬芳。阳光慵懒的洒在人的身上,给人一种安眠的沉静。

“你看,这里不错吧。正好可以休息一下。”我对柳梦说道。

柳梦的脸上写满了兴高采烈,大约是繁重的和机械的学习占据了她的全部时间,甚至于都忘记了我们正处在一个如花的岁月里。

“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?”柳梦问我。

我把手指向西北方向一个小村庄,告诉她:“那里你看到没有,那个村子后面,就是我外婆家。我经常路过这里的。以前我舅舅还带我来这里捉鱼呢!”

柳梦笑了一下,站在石头上看向远方。临近中午,阳光开始浓烈,照在脸上开始有些发烫;再加上是骑了太久的自行车的缘故,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,柳梦的脸上也沁出了汗珠。

我脱去了校服,柳梦看了我一眼,也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红色的外头给脱了去。里面是一个蓝色的手织薄毛衣,紧紧的贴在柳梦身上。

柳梦紧闭了双眼,扬起头,张开了双臂,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似乎在泛着晶莹的光。她在贪享这一刻的悠闲,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姿态。

直到这时,我才忽然发现,柳梦的身体竟然也有了曼妙的曲线,胸前有了些许的凸起,似乎屁股也比去年要更加翘了。冬天的衣服又大又厚,除了脸蛋,几乎每个人的样子都是一样,如同北极熊一般圆乎乎。而现在到了春天,褪去了冬衣之后,竟有这样的美妙变化。

这大约就是女人的发育吧!我心里琢磨着,忽而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了日渐浓密的毛发。在每一个未曾留意的时光里,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在生长,只不过柳梦竟然可以如此曼妙。

我呆呆的看着柳梦的身姿,脑子里竟忽然有了莫名的悸动,心里竟忽然温暖起来。


我不确定将柳梦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是不是一个好主意,但是我别无他法。

是的,我也痛恨自己的懦弱,痛恨自己的无能,甚至于痛恨这操蛋的老天何以就安排了如此令人心碎的重逢,但当柳梦脱成了赤条条的样子,流着泪水吼向我的时候,我还是选择了逃离。

雪忽而又飘起来了,成千上万的在我身上滚落,画作了满地的忧伤。

柳梦现在做什么呢?我走的时候,她还蜷伏在床上,既没有了眼泪,也没有哭声,就那样静悄悄地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咪,躲在被子里寻找安稳。也许是我太过残忍,我应该留在那里,给她讲讲话,或许对我、对她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。只是,我痛恨这个荒诞的世界,一如我曾经痛恨乡村的贫苦。

除了做一个逃兵,我找不到其他可以避开的途径。

也许,永远见不到她,听不到她的消息,才是最好的。唯有那样,才能真正的忘记她。

也许,趁早找一个女友,结了婚生了孩子,才是最好的。那样,就会把所有的精力留给了家庭,自然而然地忘却柳梦。

治愈伤痛的永远不是时间,而是将心里的伤口,用其他人来填满。

我需要孟怡纯。那是在这座城市里,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女孩了,除了柳梦。

“你怎么打我电话啦?我们两个不可能的啦。”孟怡纯确实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,肚子里的话约摸永远不会停留超过三分钟。

在这样一个冬夜,孟怡纯还会接了我的电话,由此我断定,她果然是一个好女孩儿。

“很晚了,你怎么不睡觉的?”我问道。

“我跟朋友在泡吧。谁会那么早睡觉啊?”孟怡纯声音里都是嘲笑。

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支吾了半天,来了一句:“不好意思打扰了,再见。”

电话未挂,我分明听到了电话那头另一个男子极其嫌弃的咒骂:这谁啊,妈的是个神经病吧!

是不是我真的有神经问题,我要不要听锐哥的话,去医院看看我的脑子?

但是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。第二天天还没亮,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。原来,正在办理的一个案件出了岔子。

这是一个学生家长要求孩子的培训机构退还报名费的事情。事情的经过其实也很简单。培训机构本来是英语的培训班,但是学校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外国人做外教,有外教的自然就火了。报名的孩子就很多。

巧合的是,学校原本的举办者,身体不大好,便想要将学校给盘出去。有那么一个退休的老教师,便花了15万将学校给盘了下来。接手后却忽然的发现,培新机构的账户下竟然都没有了多余的钱。心里就很是纳闷,这学费有200多万之多,何以就分文不剩了呢?

举办者就解释道,学费都用作了学校的经营,发放老师们的工资,支付房租、水电,采购办公学习用品等等。新校长不接受,找了律师,律师告诉他,培训机构属民办学校,是不能转让的,可以要求解除合同,退还自己支付的15万转让费。

学校也因此停了课。

我手上审理的,便是这前任和现任校长之间,关于转让是否合法有效的案子。本以为没有什么事情的,谁知道那些家长看到学校听课,就开始让现任校长退钱,现任校长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,就称是前任校长把学费都给提走了。

愤怒的家长们便去找前任的校长要钱。前任校长呢,就声称自己已经把学校转让出去了,自己不再负责。家长们再去找现任校长,现任校长说,转让是无效的,已经在法院打官司了。并告诉了家长们我的办公电话。

还有一些家长,忽然就去了市里,投诉去了。说什么法院不做事情,眼睁睁看着家长们无处说理却无动于衷,法院和校长合起伙来坑家长们钱之类的话。市领导直接找了院长。院长半夜里被叫醒,思来想去,一早就打了我的电话。

领导特别要求我,早上务必要把所有的情况都给他汇报完毕。

一大早,我就火急火燎的感到了领导的办公室。领导的嗓子都哑了,劈头盖脸就过来问我:“那个案子怎么回事,多久能判?”

我回答道:“组织双方开了两次庭了,该说的意见都说完了,该提交的证据也都补充质证过了,现在已经在写了。因为有法律争议,需要研究。”

领导没有这个耐心,一拍桌子:“家长都闹到市政府去了?哪还有心情研究争议!你赶快这两天就判决下去,最好今天就能判决下去!不然那些家长,得把我们法院给堵起来!”

我笑着问道:“那么判决结果,你给我拿个主意?”

领导脸一愣,说道:“你是主审法官,我又不是。你自己拿主意!必须给我判出去!”

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,一路之上,我都在琢磨,这样的案子究竟要如何去判决?领导忽然从后面就跟了过来,问我道:“赶快说说案子争议在哪?”

我叽里咕噜说了一通,领导来了一句:“那就按法律规定判决吧,不要去做过多的推定。”说完,急匆匆走了。

还没回到办公室里,锐哥忽然就从隔壁冒出来了,问我道:“领导找你什么事?”

我回他,一个案子。锐哥说道:“我已经听说了,现在的老百姓不好惹,赶紧地判决了吧,搁你手上压着,也不是个事儿。早判决早轻松。”

我点点头,一抬头却忽而看见走廊里,一个左顾右盼的女人迎面就走了过来。

柳梦!我吃了一惊,心里咯噔一下,难道是来找我秋后算账?

柳梦显然也看到了我。怎么办?躲是来不及了,如果被锐哥知道我和柳梦是认识的,那么中午时分全院的人就都会知道,我原来和一个小姐竟然认识。这会给我造成什么影响?领导会不会因为这个处分我?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找过柳梦,会不会给我违纪处理?

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个不停,感觉头已经有些发晕了。柳梦看了我一眼,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,冲着锐哥说道:“法官,我来拿生效证明,我要去申请强制执行。”

锐哥说道:“我已经给你开好了,你进去拿吧。”说完,拿手一指办公室,柳梦进去了,书记员将生效证明给了她。

锐哥还在跟我说着那个案子如何处理的问题,柳梦却已经悄然走出来,满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默默走了。

这让我伤心又难过。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卑微懦弱的人?

一整天里,我充满了自责,充满了羞愧。我回想起多年以前的我,那个在凌晨四点和柳梦拼命学习的我,那个总是可以替柳梦接过话头的我,那个下定决心要摆脱自己命运束缚的我,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?

这几年的城市生活,这几年农村人的身份,究竟徒增了我多少的自卑和怯懦?

柳梦的再次出现,难道就是为了提醒我,我需要成为曾经的我?

我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骚动,下班以后也不在单位吃饭了,倒是让暴发的门卫大为不解“怎么今天不在单位吃饭了?有急事?”

我点点头,回了一句:“今晚有朋友来。”大跨步走向了那个昨天还在逃离和排斥的酒店。

大厅里没有柳梦,我直接走向前台,问道:“三号在不在?”

前台的小姑娘忽然一愣,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卡片递给我,一句话也不说。我拿着卡片,走到了酒店外面,拨通了卡片上的电话。

“先生您好,这里是客房服务中心......”

我没有兴趣听她在这里墨迹,我直接说道:“三号,我在大厅里等她。”

“先生,您如果要带出去的话,价格是很贵的哦。”

“多少钱?”我问道。

“三号的话,一晚上要一千六百块。”

我笑了,原来柳梦还这么有市场,我问:“前台可以直接付款么?”

“先生您稍等,我这边帮您联系。”

等到柳梦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,我一句话也没有说,拉起她的胳膊直接就走出了酒店。酒店的门前停放着几辆等待客人的出租车,我把她拉进了一辆出租车。令我意外的是,柳梦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,仿佛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,任由我来牵扯。

车子飞快的行使在铺满积雪的道路上,停在了我和孟怡纯吃饭的那个商场。

我拉着柳梦一路尽了那家土菜馆,问道:“你要吃什么?”

柳梦竟一脸笑意,说道:“随你啊。”

“喝什么呢?”我又问到。

“红酒吧!”柳梦笑嘻嘻说道。

我迅速点完了菜,看着柳梦,问道:“你要去申请强制执行?”

柳梦笑了,说道:“不去了,太远了,嫌烦。你是公务员呀,还是一个法官?”

我点点头。

柳梦笑道:“那我要是犯了法,你是不是得抓我?”

我摇摇头,笑着说道:“我不负责抓人,我只负责审理案件。抓人那是公安的事情。”

柳梦忽然眉毛一抬,嘟着嘴问道:“那要是我落你手上了,你会怎么判?”

我笑道:“你又没犯法,我判个什么。”

柳梦却不依不饶起来,拿手托着下巴,歪着脑袋问我:“你会判我坐牢么?”

我看着柳梦,面前这个女人,已经绝对不是多年以前的那个马尾辫儿了,可是我分明看到的眉眼之间留存的那个跳动的马尾辫,那个一脸严肃要我认真学习的丫头片子,我说道:“我不会,我舍不得。”

柳梦忽然就冰冷了神情,很快却又嬉皮笑脸起来,问道:“我今天在你单位,没漏出马脚吧?你领导不会批评你吧,没给你造成什么不好影响吧?”

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说道:“没关系,我不在乎。他们不知道。即便知道了,也不会怎么样。”

服务员陆陆续续端上了菜品和红酒。可怜我捯饬半天,打不开红酒的木塞子,反倒是柳梦轻轻松松就给拧开了。

“你喜欢喝红酒?”我问道。

柳梦不说话,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,又给我倒了满满一杯,举起杯子来,竟咕咚咕咚干了,然后把杯子倒立着,脸上是坏坏的笑。我知道她的意思。我举起杯子,一饮而尽。红酒又苦又涩,真他妈难喝。

柳梦又倒了两个满杯,自己还是老样子,一句话不说,再次一饮而尽。这回却是把高脚杯的脚夹在手指上,在哪里晃动。我喝掉了第二杯酒,忽然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,这红酒上头竟这么快的。

倒完第三杯,一瓶红酒已经空了。柳梦又要了一瓶,也不说话,也不动筷子,就是一杯接着一杯,她喝完,我喝;我喝完,她喝......直到我俩的身子都开始摇摇晃晃,站立不稳。

我不知道究竟是付了多少钱,一歪一斜和柳能就荒出了商场,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摇摆。

“你知道吗,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。”柳梦迷迷糊糊说道。

我回答她:“我从来不喝酒,见了你,我才是开了戒了”。话没说完,我就在马路边出酒了,整个人都不好了,就想马上趴在雪地里睡上一觉。

柳梦摇晃着身躯,哈哈哈笑了起来,没心没肺一般,笑着笑着就哭了:“你为什么要去找我?让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,该有多好?你为什么要去找我……”

这回换作我来笑话她了,我哈哈哈放肆地笑着,问她:“我为什么不能找你,我找你找了十年了,我凭什么不能找你……”

柳梦忽而就蹲在了地上,把头埋在臂弯里嘤嘤哭泣。我过去拉她,反被她一手扒拉开来,脚底没站稳,竟一屁股摔倒在了马路上。

柳梦抬头看了我一眼,一下竟扑倒了我的身上,我一愣,嘴唇上一股柔软的香甜悠然袭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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